在工程教育领域，人们都知道实践的重要性。多年来，工程教育中颇多关于加强实践环节的呼声，关于实践教育的改革也一直在进行之中。然而，人们多是从技术的角度谈论或设计工程教育的实践环节。笔者认为，要进行深层次的工程教育改革，必须从人文情怀的角度去审视工程实践教育。

　　一、为何要从人文情怀的角度审视工程实践教育

    近些年来，几乎所有的大学都认识到学生人文素质培养的重要性。各个高校也有相应的措施，如课程设置、人文讲座等。人文素质教育对于工科学生的发展有很好的作用。但对于从事工程教育的大多数人士而言，一个重要的问题似乎并未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人文情怀与工程实践教育的关系。人们很少从人文情怀的角度去审视工程教育的实践环节。只要试图把两者联系起来，显而易见的问题是：是否可以通过工程实践环节培养学生的人文情怀？是否可以用人文情怀去影响工程实践？答案是肯定的。下面不妨更进一步地探讨为何要从人文情怀的角度审视工程实践教育。

    其一，教育的根本目的是培养人。人之为人，不能只成为一个技术的人。缺乏综合素养的技术人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从此意义上言，“君子不器”乃有一定道理，尽管此古训也让中华民族一度误入歧途。如果以此认为技术乃雕虫小技，不屑于为之，当然是大谬。技术本身是一种工具或手段，人类利用其达到为自身服务的目的。如果工程教育只是让学生为“器”，而忘了为人服务之道，忘了“器”本身所含之道，那不是教育的目的。勿让学生停留在“器”上，还要明白“器”外之道，则正是教育之所为。另外，要明白工程技术与工程技术素养的区别。工程技术是由一些原理、方法等所组成的并不依赖于人的知识，而工程技术素养则是人对于工程技术学习、创造、利用等所具有的知识、态度、灵感等。知识只是工程技术素养的一部分。工程教育的目的应该是培养具有良好工程技术素养的人，人文情怀其实也是良好工程技术素养的一部分。这一点，后文中还会述及。既然如此，工程实践教育就不应该只是工程技术知识的熟悉或检验。

    其二，脱离人的存在的技术是没有意义的。这一点又可从两方面说明。一方面，技术是为人服务的。工程技术的需求者都是人。深度而广泛地关注和了解各阶层、各种类别的“人”，当然有助于了解工程技术的需求。二方面，技术需要人去掌握、实现、利用。那么，工程技术的学习者和设计者就应该懂得如何让“人”更好地掌握、实现和利用技术，这一点也应该让工程专业的学生在实践环节养成这种意识。总之，应该尽可能让学生在实践中懂得人的存在意义与工程技术的关联。而从人的存在意义上去关注、学习、理解技术，这本身就是一种人文情怀。

    其三，工程技术学习的载体是人。既如此，不同的学生就是工程技术学习的不同载体。既然是不同的载体，就一定体现个性化。在工程教育的实践环节，应该最大限度地让学生根据他们自己的背景、能力、兴趣，去寻找自己的实践对象，去设计自己的实践目的以至方法。教师如何在传授知识、技能训练的基础上，尽可能地了解每一个学生，如何在充分挖掘学生潜能和个性的情况下起到启发和引导作用？欲做到这一点，教师自身需要良好的人文情怀，即“以学生为本”的人文情怀。

　　二、人文情怀下的工程实践教育

    明白了为什么要从人文情怀的角度审视工程实践教育，就不难理解人文情怀下的工程实践教育应该体现在哪里。

　　1. 工程实践教育中教师的人文情怀体现

    前面提到，教师应该在充分挖掘学生潜能和个性的情况下起到启发和引导作用。通常，大多数教师实际上是基于自己的知识与认识告诉学生去实践什么及怎样实践，对于一批学生而言，这种方式再简单不过了。问题是，学生所进行的这种实践其实是“被动实践”，无助于学生个体能力的提高。另一方面，在这种模式下，一批学生的知识及思维方式都被同质化，显然不利于学生整体创新能力的培养。

    为什么不能让学生们“主动实践”^[1]呢？教师应该明白，每一个在校学生都是不一样的，每一个学生的将来也是不一样的。笔者接触一位前几年毕业的学生，她感慨：教育“应该让学生成为他/她自己”。多么朴实的语言！这恰恰是教师应该具备的情怀。这种人文情怀就在于，教师不是把学生当成被动接受的机器，而是当成能主动发挥甚至创造的一个个有其鲜明特质的人。如果说课堂授课难以根据每个学生的特点去进行，但在实践教育环节中教师则完全可以引导学生自己去构思问题、发现问题、以及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学生则根据自身的背景、能力去构造自己有兴趣的问题并解决之。这种模式下，教师当然不是放任，相反，教师的付出肯定更大更多。因为毕竟在学生主动实践的过程中，教师的引导和启发是需要的，而且需要面对众多的学生和五花八门的问题。而且教师还要把握好，何时引导及引导到什么程度。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其谓是也。教师只有在心中真正装着学生，真正以学生为本，才能做到这一点。也只有真正具有深厚人文情怀的教师才愿意有更多的付出。

    在一些设计性的工程实践里，主动实践的模式尤为重要。这种模式一方面有利于挖掘学生的潜能，另一方面，它使同专业、同班级的学生的专业特质表现多样性。宏观而言，这是社会非常需要的，因为它有利于社会整体创新能力的提高。

    即便是认知性的实践，也要让学生通过实践发现自己缺乏何种意识、缺少何种知识等，而非教师的单纯的知识灌输和技能训练。一位西方母亲教育小孩的小故事，孩子把裤子前后穿反了，母亲先发现了但并不直接教他，待到孩子感到不舒服而抱怨时，母亲再给他讲明道理。此后，孩子再也没犯这种错误了。因此，哪怕是认知性的实践中，只要不是有可能发生事故的问题，完全有可能让学生自己去摸索或体会，然后在教师的引导下去总结规律或方法。古代先哲（如孔子、苏格拉底）的教育方法恰恰体现了深厚的人文情怀。苏格拉底并不直截了当地告诉学生知识，而是通过讨论问答甚至辩论方式来揭露学生认识中的矛盾，逐步引导他们自己最后得出正确答案。先贤的教育方法正是以学生为本，正是人文情怀的高度体现。

　　2. 工程实践教育中学生的人文情怀体现

    前面谈到，工科的学生要具有良好的工程技术素养，除了必要的知识之外，还需要人文情怀。在工程实践教育中，教师一方面要有意识地通过实践培养学生的人文情怀，另一方面，要让学生以健康的人文情怀去指导他们的工程实践。那么，工程实践教育中学生的人文情怀主要体现何在？

　　关注人类及社会重大问题

    关注人类及社会的重大问题，这是现代社会中文明的基本体现，它本身就是一种人文情怀，应该成为大学生具备的基本素养。人类社会重大问题很多，如环境、能源、人类健康、贫穷……大多数重大问题都与工程相关。既如此，在工程实践教育中，教师完全可以通过工程实践引导学生关注人类及社会重大问题，也可以引导学生在重大问题的视野中去选择实践课题，尽管每一个学生所能做的都只是一个大问题中很细微的一部分。如对于电类的学生，教师可以启发学生，能源、环境、健康等重大问题的解决都需要电类技术的支撑。学生最好在自己的实践活动中加深对人类及社会重大问题的认识，这其实就是人文情怀的培育。另外，教师还可以引导学生从关注某些人类及社会重大问题的角度去选择实践课题。如用于贫穷乡村的低成本的某些电器，以改善贫穷农民的生活状况；适用于残疾人的某些辅助工具，以改善他们的生活质量甚至学习和工作能力，如此等等。

    笔者曾提出，在专业教育中加强学生宏思维能力的培养^[2]，其中最重要的宏思维能力之一就是要关注人类及社会重大问题。其实，宏思维能力与人文情怀也是联系在一起的。

　　天地人之道与工程实践教育

　　一个很有人文情怀的人，应该从更高层次上去理解宇宙、“人”及其社会。我们的祖先讲天地人之道，其道蕴含于社会及各种事物之中，工程自不例外。欲从更高层次去认识，则需要从哲学高度，尽管工程专业的学生不必需要专业哲学工作者的认识高度和深度。

    大学生都学哲学，但是仅仅把哲学作为一种纯理性的、思辨的学问在课堂上讲授，不免显得枯燥，效果自然有限。为什么不能让大学生把哲学思考与其工程实践活动结合起来呢？工程教育为何不能对学生世界观的养成以及方法论训练负起部分责任呢？

    人的“存在”是哲学上广泛讨论的问题之一。有学者专门从生存论的角度探讨教育哲学问题^[3]。工科的大学生当然不必对此有艰深的哲学思考，但是从人的存在需求、人的存在意义等角度去思考一些专业方面的问题却是大有必要的。前述人类及社会的重大问题恰恰是与人的存在需求及意义相关的。学生的实践活动如果能与此关联起来当然最好，从适应人的存在需要去选择某个有意义的课题，这样的工程实践显然是更有意义的。即使难以直接关联，进行一些思考也是有益的，至少是为将来做准备。

    学生还有必要通过工程实践从自身的“存在”去思考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将来该做什么；自己现在和将来“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这也是价值观和责任感的表现。善于沿着此方向思考的学生肯定是具有正确价值观和负有强烈责任感的。

    在某些工程专业中，似乎还可以引导学生从科技发展与人的存在的关联上去思考某些新问题。如IT技术的发展，未来世界虚拟与现实的关系，人在虚拟世界中 “存在” 的意义；人工智能及机器智能技术的发展对人类未来带来什么机遇和挑战，又如生物医学工程的发展除了有益于人类健康的一面外，是否还存在潜在的威胁？这些都是我们未来可能面临的新问题，有些涉及科技伦理的问题，其中蕴含着天地人之道。尤其对于少数有特别兴趣于此的学生，应该在工程实践中引导他们去思考。在工程实践教育中，有必要让学生明白，工程与自然、与人类的和谐是绝对必需的，这也是当代学生所应该具备的基本人文情怀。

    天地人之道当然应该寓于工程之道中，“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工程之道中体现很多方法论，方法论自然也是“道”的一部分。因此学生在工程实践中，要有意识地把方法论用于课题设计，这也是创新能力培养所需要的。如要善于从整体及其联系上去思考问题，这是工程设计中所需要的基本素养。因此，工程实践是学生培养此种良好习惯的最好环节，也是培育人文情怀的良好途径。

    至于工程设计中涉及到的美学问题，则更蕴含天地之道。机器之设计需要美学，建筑设计尤为甚。一个优秀的建筑设计师，只有对人的生命意义有了深刻体悟，才能设计出震撼人心的作品。至于设计方法美学，古人的很多论述均可为用，如“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等都蕴含了美学之道。故而，工科学生需要尽量具备一点基本的美学素养，这也是重要的人文情怀，而且应该在工程实践中得到锻炼。

　　总而言之，工程中大量问题涉及“道”。大学生要善于从工程实践中去悟“道”，也要善于以“道”去指导自己的实践。

　　让学生成为社会人

    每一个人一定是社会中的一分子。一个人若不能很好地融入社会之中，则难以有很好的发展，甚至为社会所抛弃。

    要想真正成为社会中的人，应该尽其可能去了解社会。只有比较了解社会的人，才能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社会人。当然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全面地了解社会，一个人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背景下尽可能了解社会。一个工科的大学生应该把了解社会和自己的专业背景结合起来。他/她首先应该从其专业背景下了解普遍意义下的人需要什么，如人类今后在健康方面有何新的需求（随着科技的发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资源和环境对人类的挑战等。此外还应该特别注意了解一些特殊人群（如贫穷和弱势群体、残障人士等）需要什么。为适应这些需求，一个专业人士现在和未来应该做什么。在工程实践中，大学生应该考虑此类问题，这也是一个具有良好素养的大学生应该具有的社会责任感和人文情怀。

    作为社会人，要善于与他人协同工作。众所周知，工程技术人员尤其需要协同。设计一台机器，需要多学科、多专业的人协同完成，如机械、控制、计算机、材料等专业人士。即使纯粹的机械问题，往往也需要多个机械专业人士共同设计完成。

    如何培养工科大学生的协同意识呢？工程实践是最好、最重要的环节。实践中，可以进行团队工作。多个学生既有分工又有协作，共同去完成某一个课题。通过这样的实践，学生容易明白，独自完成一个工程课题是非常困难的。此外，多个人的智慧更有利于创新。

　　三．结语

    前述分析表明，人文情怀对于大学生的成长是非常重要的。而工程实践是培养学生人文情怀很好的环节。

    工程实践教育中，作为教育者的教师首先应该具有良好的人文情怀，否则不足以教育好学生。因此，教育改革中，教师应该自觉地培育自己的人文情怀。

    大学生在工程实践中，要注意关注社会重大问题，要悟天地人之道，还要使自己真正成为社会中人。一方面，要通过实践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人文情怀，另一方面，则以人文情怀去指导工程实践，使得实践有更好的效果。

　　参考文献：

　　[1] 李培根，主动实践：培养大学生创新能力的关键，中国高等教育，2006年第11期。

　　[2] 李培根，谈专业教育中的宏思维能力培养，中国高等教育，2009年第1期。

　　[3] 高伟，生存论教育哲学，教育科学出版社，北京，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