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
1991年,九龙半岛东侧的清水湾畔,一座静雅辽阔的学术殿堂诞生了,她,就是香港科技大学。17年来,她迅速崛起,如今已是世界排名第58位的亚洲名校。现任校长朱经武,一位超导物理学家,在7年的时间里,带领着香港科大人演绎了一段世界高等教育发展史上的“东方普林斯顿”传奇。
今天,借着朱经武来到武汉参加光子与光电子学会议的机会,记者团对他进行了专访。
记者团:近年来,香港的高校学生数量不断增长,香港的高等教育也从精英教育走向普及。科大和香港教育是怎样面对这种变化的?
朱经武:其实这些变化对科大、对香港教育界的影响不见得很大。政府把做科研的、做应用技术的、做人文的大学分开,每所高校会承担来自政府的一个特别任务。这样各个大学的发展不会有太大冲突,教育也就可以维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平。
记者团:科大有没有做出一些相应的调整?
朱经武:有。香港的大学教育将在2012年由三年变成四年,科大与之配套的课程正在重新安排。最重要的一个调整就是增加通才教育,一年级学生进校后先不必选系,只用选院,进去之后再决定选系。另外,学校给学生充分的自由,提供全人教育。科大的一个特色是研究做得非常好,我们就想把这种研究文化带给本科生,比如,老师把学生带去实验室,学生可以了解做研究的生活是什么样子。这一点非常重要,并不是说要他们研究一个题目,而是让他知道研究的过程是什么样的。学生学到的逻辑和经验可以应用到其他的科系的学习,包括人文社会方面的学科。
记者团:很多大学在扩招后。教学质量出现了下滑。而科大却一直保持着高质量的教学水平,有什么秘诀吗?
朱经武:主要就是找到了好的老师,老师好,自然可以保持很多东西。当然,招生也很重要,我们很幸运这几年我们从大陆找到了一些很好的学生,譬如说,我们今年找了160个学生,这是政府限定的数字。这里面有40%的成绩可以上清华北大,有的是状元。学生素质好了,也自然可以保持这种竞争性。
记者团:现在很多大学都在提“要建成世界一流大学”,为此,这些学校面积和人数都大量增加。您怎么看待这个情况?
朱经武:我觉得这不见得是最好的方式。像加州理工学院、MIT都是很小的学校,但他们是世界一流大学,排名前五。我想,建设一流大学不见得要每一个科系都追求一流,应该学会选择,选出自己的特色之路去走,从而变成世界一流。这也是我们学校采取的途径,因为我们学校不大,只有七八千学生。不过增加了一年的教育期限,到2012年科大人数规模会增加,但每个课堂的人数还是不会增多,每年的招收的学生也还是那么多。
记者团:您平时怎么和学生交流,了解他们真实想法的?
朱经武:我平时有空就会和他们谈,但老实说,谈的还是不够,毕竟时间有限。有时候我也会请学生到我办公室跟他们聊。除了特殊原因,大部分找我的学生,我都会和他们谈。不过,受中国文化影响,有些学生总觉得经武怎么可以随便找。
记者团:从科大的网站上,我们了解到科大学生做了很多慈善活动和社会交流活动,这些活动和培养人才有什么联系?
朱经武:这很重要。因为这个世界越来越多元化,不像我当年读中学就想读物理,到现在还是在做物理。你们很不一样,因为社会一直在变,很可能一些人一辈子的工作要换十几次。在教育的层面来讲,应该教育学生怎样去自主学习,告诉他们一些基本原则,最后,是要靠他们自己去做的。这也是我们学校新的课程里面重要的一点,就是怎么培养学生对各种学问的兴趣,怎样自己去找知识。现在学生可以上网,接触的知识比我们当老师的还要多,前天我在台北开一个科技会议,一位专家就担忧现在老师应用计算机比学生还差。还好,就算老师获取信息比不上学生,但信息不代表知识。知识是要你知道用,这样看来,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是有用的,可以教导学生。
记者团:香港科技大学作为一所理工科大学,是如何构筑自身人文底蕴的?很多内地大学都在着力建设人文,您觉得双方可以怎样相互借鉴?
朱经武:之前提到的政府发展战略,是科大的“不幸”。在这个有限的架构之下,我们还是在极力增加人文教育。今年科大毕业典礼,唱歌、跳舞和乐器演奏很精彩,让人大家吃了一惊,表演者都是我们的计算机或者物理的学生。
我们有工学院和理学院,还有亚洲最好的商学院,世界最好的EMBA。我们还在一直争取建立人文社会学院,招收本科生,形成一种跨科系的(发展)。我们人文社会的师资力量很雄厚,毕业生有的都可以在中央政府部门工作,像一个商学院的女生一毕业就被聘请到伦敦商学院做教授了。此外,我们尽量在学校举办一些人文社会的活动,请学者、音乐家、剧作家到校讲座。学校尽量给社团提供活动空间。同学们很活跃,我们也鼓励他们多做一些关怀社会的事情。
我们准备在四年教育实施之前,就会将学生社会服务工作纳入课程。同时,科大会跟其他大学进行合作,我们把学生带到大陆一些不发达的地方做义工,教英文,教计算机。大陆同学了解大陆比较多,处在一个“中介”位置的香港学生对外面的了解则会更多,所以大家就可以联合起来。 
记者团:现在经济危机肆虐,很多毕业生就业难。您怎样看待这一问题?学校能做什么?
朱经武:在世界范围来说,经济不好时,大家会回到学校读书。这是一个充实知识的好机会。等到经济好转,他们再出来工作。这对社会和个人都是一个好事情。
记者团:您有个“东方普林斯顿”、“东方麻省”之梦,您觉得这个梦想是如何影响您的工作的?
朱经武:我们建立高等研究院,吸引很多很有名的学者到来到科大。这些人还与跟我们的教授交流。这对我们改进自己的想法和教育都有很多好处。另一方面那些学者也是亲善大使,离开科大后会把科大的名声带到世界各地。
记者团:你曾说你在校长这个位置做得比较轻松,但另一方面,你为学校的发展奔波,做科研,一周工作七天。这两种状态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
朱经武:我觉得还是比较轻松,在学校,副校长、院长们都很敬业。工作里,我会告诉他们应该做什么、能够做什么,但我不会告诉他们如何去做。所以,我还有时间做自己喜欢做的研究。
记者团:科大的很多的宣传照片上都有您的身影,您俨然是科大的“形象代言人”。作为明星校长,您有压力么?
朱经武:作为校长这是自然的,无所谓,我不觉得有什么压力。但有时候要小心,不要做错事。
记者团:生于大陆,长于台湾,学于美国。最后选择当科大校长。那么,科大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朱经武:在科大这几年的时间,我认识了很多的人,也更加了解了两岸三地的。我觉得我学到了很多。
记者团:7年的校长生涯,您最骄傲的是什么?
朱经武:我到香港的时候,大家都说香港有两类大学:一类是港大和中文大学,还有一类是其他大学。现在大家会说第一类是港大、科大和中文大学。很明显我们学校已经成为大家关注的“第一集团”里的一员了。
我的小组德州超导中心现在仍很活跃,要是我在那边做的话肯定会出更多的成果。类似是吃亏了一点,但是人一生不能十全十美。相对而言,我自己觉得遗憾非常少,做得很不错。
记者手记:
虽然朱经武说自己是最轻松的校长,但通过这19分钟的采访,我们还是可以了解到他的忙碌。朱经武已经67岁了,但嗓音洪亮、举止间风度翩翩,言行之中我们更可以触摸到他“赤字之心”的活力和关怀他人的热忱。他透露,明年他会回美国继续做自己的研究。
随着一句“OK,完工了!”,朱经武笑着跟记者告别,转身走进了会场。留下了一个背影,也留给了我们思考。
(记者团 雷磊 房姗姗 周薇 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