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四川什邡市民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是:一位人力三轮车夫的儿子以667分的好成绩,夺得了德阳市的高考状元!高考状元被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录取!可不久,另一条更加惊人的消息又传来了:高考状元从中青院退学了!人们大惑不解,他为了什么?
高考状元为何退学?
四川什邡,一个整洁、安静而又不失现代感的城市,满街的人力三轮车“叮咛咛”的铃声显得格外清晰,当地人称这些身着干净蓝色褂子、质朴爽直的人力三轮车师傅为“三师”。8月高考成绩公榜之时,一个喜讯在这些师傅中传播开来,郭师傅的儿子郭亮,以667分的好成绩,夺得德阳市高考状元,很快,郭亮被提前录取批的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录取。8月29日,车管所有关领导从成都乘特快列车把郭亮送到了北京。然而,一周之后,郭亮却退学回到了什邡市皂角镇土桥村一组的老家,这个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心中充满诧异、惊奇与不解。
高考状元退学了
好不容易考了个状元,怎么会退学呢?带着同样的疑惑,记者来到了郭亮的母校什邡中学。什邡中学是四川省重点中学,去年高考囊括德阳市理科一、二、三名,文科二、三名。
随后,记者采访了郭亮高中班主任杨万福老师。提起郭亮,杨老师大加赞赏:“郭亮以德阳市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什邡中学,是学校的学生会副主席、预备党员。他是一个很有毅力的学生,高一下学期在年级篮球联赛中扭伤了腰,坐凳子疼痛难忍,他天天站着上课达一个月之久,而成绩却没有落下……大家都没想到他会退学,但是我们理解他的决定。”杨老师轻轻地叹了口气,“是金子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发光,他现在在四川大学生物工程系读书,四川省考进中青院的三个考生都退学回来了。”
站在什邡中学的校门边,一辆三轮车缓缓地靠过来,三十岁左右的师傅脸上带着笑,热情而真挚,使我想起乡下的亲人。“师傅,知道郭亮不?”我试探着问道。“郭亮?哪能不知道呢,什邡出了名的状元!”还没等我说明来意,他已经开始向其他的师傅帮我打听起郭亮的父亲了,很是遗憾,我未能见到奔波于大街小巷的郭师傅。“没关系,我拉你到郭亮家里去!”这位师傅古道热肠。
当我们来到郭亮家的时候,郭亮的母亲正在地里种油菜籽,没来得及洗去手上的泥土,就把我们让进了屋里。郭母讲起儿子,慈爱之情溢于言表:“我去年检查得了乳腺癌,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化疗了一次,基本控制了病情。现在我们亮亮要读书,我叫他爸在外面挣点钱,我一个人把四五亩地管了,只要亮亮有出息了,我死了都没什么。”郭母说本来今年还要化疗,家里经济困难,郭亮要读书,所以她也就顾不得养病了。记者离开时,她叫记者给儿子带一个新买的枕头,她很想到四川大学看一看儿子,可舍不得花30块钱车费。
一个农家孩子,走进了首都,进了一所比清华、北大收分都高的大学,为何会退学呢?他又是如何到了四川大学生物工程系的呢?
这一切都是因为草率
在四川大学校园,郭亮向记者讲起了他退学的经过。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草率。填报高考志愿表时,我的目标是读清华大学,而按我当时的成绩,如果发挥正常,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因此我豪不犹豫地在第一志愿栏填报了清华大学。填完之后,提前批空着,当时想空着也是空着,干脆填一个吧,于是就填了一个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中青院是文科院校,理科可选专业有限,我就填了一个经济管理专业。当时,也没有想到会被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录取,因为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每年的录取分数线比北大、清华都高几十分。我被中青院录取之后,大家都为我高兴。在什邡市我是第一个考入中青院的,社会各界给予了我很大的帮助,因为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皂角镇党委给我们送来了5000元钱,村上又送来了500元钱,解决了我的学费问题。父亲所在的车管所又在我读大学期间每年奖励我1000元钱,车管所的叔叔还送我到了北京,解决了我的路费和生活费。可我在心中有一些后悔,觉得这个专业自己不是很喜欢,可我不愿说出来,怕父母、老师和所有关心我的人担心。
到了学校,遇到了两个一起考进中青院的老乡,大家说起自己的经历,谈起自己的理想,都觉得专业不对口。经济是一门学术性很强的学科,而我们却渴望能在实验室里自己操作,能有一个很大的空间,充分发挥自己的创造能力。
可就因为报志愿时的草率,使我们的理想和现实有了很大的落差,我们三个人商量后决定退学,然后悄悄在成都找一所中学一起复习,来年一起考清华。
为理想再次选择
9月9日,我们回到了四川,和我一起回来的两位同学,分别回罗江中学和资阳中学复读了。而我回家之后,一直呆在家里。
学生物工程一直是我的理想,生物工程是现在最前沿的学科,国内名牌大学里,收分最高的都是生物工程专业。我知道川大的生物科学系在国内都是一流的,也有很好的教学设施,差的就只是一个竞争环境。而清华大学的学生都是全国各地最优秀的学生,竞争很激烈,逼迫你不断地努力。不过我想,只要不断地自我激励,在川大也同样是可以学出成果的。所以后来,我找到了川大生物系的老师,讲了我的情况。当时都9月份了,高考录取早已经结束,我本来没有抱很大的希望,就算川大同意收我,也必须得到省招办的同意,我才会有学籍。生物系的老师“痛骂”了我一顿,我只有老老实实地低着头挨骂,可我看出来了,这位老师依然欣赏我为自己的理想再次选择的勇气。几天后,我接到川大生物系的通知,准予入学。川大生物系的老师到省招办为我要了一个指标,把我特招进了生物系“创新班”。(“创新班”是从川大7000多名新生中,通过报名考试,挑选出70名优秀学生,进行特殊培养的一个班级。“创新班”学生在学校享受研究生待遇,从大一下学期开始配导师。)
现在的心愿是养病
当郭亮从记者手中接过那个柔软蓬松的新枕头时,失望地望着记者,一再地问:“我妈妈不来了么?我妈妈不来了么?”那眼神几乎让记者无法说出一个“不”字。在郭亮的寝室里,记者看到郭亮的床上挂着的几件衣服全是运动衣,可这个热爱运动的小伙子,自从高一在年级篮球赛上受伤之后就再也没有上过球场,病痛一直折磨着他,由于当时经济条件原因,没有到医院检查,一直在诊所按软组织拉伤进行治疗,后来不见效果,到医院一检查,才知道是椎间盘突出,已经影响到坐骨神经。
天气逐渐转凉,可郭亮舍不得花2元钱到澡堂洗澡,只是打两盆热水在厕所里冲一下。现在除上课外,郭亮每周给一个高三的学生做家教,他一个月的生活费就靠家教收入的200元钱,可每月一两百的高昂的药费让他实在难以承受。一块骨痛贴膏,郭亮要把它剪成两半用,他说,这样就节约了2块钱。
郭亮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治好母亲和自己的病,这样他就少了一些对母亲的牵挂,自己也能不再受病痛干扰,全身心地投入学习之中。同寝室的一位同学介绍他到四川省体育运动学院骨伤科进行治疗,“可1000元的治疗费,哪里敢去呢?”郭亮说。
采访结束,郭亮的母亲的身影却在记者眼前浮动。郭母述说自己病情时轻描淡写,爽朗的笑声掩盖了自己的不幸,但说起儿子时,她的泪水在眼圈里打着转。眼中的泪水和脸上的笑容同时表述了一份伟大,而使人心酸的母爱。
本报特约记者何大荣文
《江南时报》(2001年11月05日第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