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讲】余华:不要低估读者对悲剧的承受能力
发布时间:2017.04.13

来源:记者团 编辑:苑嘉轩 郑志皓 浏览次数:


■记者团 刘星言  肖姿


4月10日上午9点许,东九D402。平日宽敞的教室内外今晨人潮涌动,两侧走道和讲台边都挤满了人,等待着本年度春季驻校讲学活动的第一幕。


10点10分,余华轻松地走进教室。这一课,他以个人经历为基点、以作品内核作发散,讲述了他与文学的交织与奇缘。余华却风趣地告诉在场的师生自己被“骗”了:“我也没准备什么。我像是来交代的,不像来上课的。”


20世纪末的余华:代表文学的前沿


30年前,余华在浙江海边的房子里写下他的成名作《十八岁出门远行》,芸芸繁星间,那束文学的微光便从此亮了。30年后,他坦然地诉说:“我一直想写点什么,回忆这些年我走过的路——一个人和一本杂志。”


“一个人”是指时任《北京文学》副主编的李陀,“一本杂志”是《收获》。余华的小说最初都由李陀推荐到《收获》杂志发表,李陀在余华写作道路上可谓扮演了伯乐的角色。而除了知遇之情,李陀给予的鼓舞也是余华持续写作的动力——他评价余华的作品为“文学的前沿”,是“中国最好的作品”。时年二十余岁的余华被激励,用平缓的步调走出了一条深刻且勇敢的路。


在那个没有打印机的年代,编辑们用手抄的方式修改文章,最后寄回了一本厚厚的修改稿给余华。余华被《收获》时仅三人的编辑部对当年还是无名小卒的他所写作品极度认真的态度打动。在现场,余华自嘲说:“只要能给发表,全删了都行。”此后他近80%的小说都发表在了这本杂志上。


写文章的同时,他与编辑们渐渐结下了深厚的交情。“我们把《收获》杂志(社)附近的小餐馆已吃得差不多了。”余华打趣地谈道。


同时,《收获》给予了余华的小说以别的杂志所不能赋予的“见光的机会”。在上世纪90年代,卖血属于敏感话题,在众杂志社沉默寡言之际,只有《收获》不惧怕非议,将余华的创作的《许三观卖血记》几乎无删改地完整发表。


他尤其感恩《收获》的创立人巴金先生。《收获》作为一本纯文学的杂志,不理纷扰,因此巴金的长寿给了那时年轻作家足够时间可以自由成长。


 “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自己的感受”


当下课铃响时,余华提议课间休息几分钟,同学们都依依不舍地渴望继续听故事,人文学院的老师故作强势地笑着说:“不准下课,继续讲!”。余华感觉自己“入了坑”,开朗地回应道:“就没上过这样的课!”


“写作时永远不知道写下去会写成什么,正如人生永远不知道明天将会发生什么。”自然而然的直觉是余华提笔写作的激活点。一直以来,他都想写一个人的一生和命运的故事,直到1992年某一天,余华午休醒来,“活着”二字在他脑海中闪过,灵感突然来临。


于是福贵出现了,《活着》开篇了。


虽然这本书在余华看来属于当时被批判的“主题先行”小说,但他也只是顺意写作。当《活着》已经完成了超过一万字的写作时,余华陷入了文思的瓶颈。而后他顿悟,写作是要寻找最简单、最真挚的语言,不是大学教授的语言。于是他尝试将主角由一个旁观者变成了“自我”,后文便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小说的叙述口吻由第三人称第一人称的转变,实则人生态度的一种转变,从他人眼中所见的苦难,过渡成当事人自己去表达对幸福与痛苦的切身感受。


 “写作难度在创作最困难的时候写成,而一个好的作家的写作就是不刻意回避难题,而不断给自己创造难题。”余华引例司汤达《红与黑》,作者不惜笔墨用了两页纸的篇幅将一场勾引写成如一场战争般激烈的场面,这样的写作必昭示了一部伟大文学作品的形成。


张艺谋在看了《活着》的清样后,担心作品太悲惨,观众可能接受不了。20年后,孟京辉又将其改编成话剧,他也曾向余华表示质疑——观众可能接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悲剧。余华说:“你低估了读者的承受能力。”翻拍成电影时,《活着》刚在《收获》上发表,读者群体尚不庞大,但20年光阴荏苒,读者的数量、眼界及接受能力不可同日而语,余华对观众接受度非常有信心。


《活着》的主人公福贵究其一生,终是在以欢乐的口吻讲述着苦难的故事。“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自己的感受。不幸的人有他的幸福,幸福的人也有他的不幸。” 在余华看来,这种现实与感受之间的对立并不是偶然的。


在《活着》出版后的第5年,《许三观卖血记》在巴金的支持下发表,满足了余华年轻时想要挑战和突破的夙愿。余华素不认同海明威在其访谈录中国所提到“短篇小说写长便成了长篇小说”的观点。“不过也许《许三观卖血记》让它成立了。”余华笑称。


作品借鉴了詹姆斯·乔伊斯的《画像》的写作手法,用通篇对话的形式写作。余华意识到,对话意味着“什么人就说什么样的话”。将普通的叙述变为对话,便是让叙述的推进与人物的发言一起出现了。


“主人公会自己选择人生道路”


在场老师和同学们都表达了希望余华分享创作谈的强烈愿望,场面一度热情而活泼,幽默亲切的余华却摆摆手,开怀一笑:“作家讲创作就跟虚构写作一样不可信。”


一位中文系的学生谈到,三毛教会了她如何去面对平淡的生活,而余华教会了她如何面对苦难。福贵的人生很悲惨,家人陆陆续续去世,但在结尾时,福贵却塑造了强大的人格,小说似乎又不是悲剧。


“我在写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会离他而去,但写着写着他的家人就一个一个都走了。作家在写作时,若进入了某种状态便会跟着作品走。”余华认为,是福贵自己走出了他的人生道路。后来写《许三观卖血记》时,他也在等待这样一个美好的时刻——主人公自己决定往什么方向走。


当时代的苦难带来的无力感与自身的苦难相交织时,活着的意义是默然接受还是奋起抵抗?对于这个问题,余华置了一杆秤:“一切都取决于是否有力量。如果有足够的力量,努力抵抗;如果力量不足,务必接受。芸芸众生都在接受,少部分的人成功了,大多数仍像福贵一样逆来顺受。”


 “多读经典文学作品。”这是余华对当代大学生写作提出的建议。他回忆起写作初期的自己不仅喜欢阅读、琢磨文学杂志发表的作品,还会向杂志社投稿,但常常石沉大海。后来他厌倦于追求发表文章,开始阅读经典,写作能力便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


余华以食物作比,强调了开阔眼界、提高审美能力的重要性,“整天吃方便面你会做出好菜吗?” 阅读是写作的基础,耳濡目染下,阅读的水准越高,写作的水准也会提高。


记者团 刘超群 摄

学校微博
单周单篇点击量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