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年前，他们是华中工学院（现华中科技大学）前往天津自动化仪表厂实习的一群大二学生，却在不经意间成为当地口口相传的“华中工学院抢险队”。

43年来，他们在平凡的岗位上默默无闻，并将当年患难与共的故事深藏心底。

被深藏的那五天

——自动化仪表74941班抗震救灾记

■ 记者 范千 粟晓丽

12月5日，河北唐山发生4.5级地震。看到新闻的一瞬间，华中科技大学人工智能与自动化学院退休教师黄曰怀心中一紧，虽然震级不大，老人家依然很担忧。“43年前的唐山大地震，我们也是亲历者啊。”

43年前，华中工学院（现华中科技大学）自动化仪表74941班的同学们组队前往天津自动化仪表厂实习，他们的故事是这样的……

凌晨3时许，楼塌了

1976年7月28日3时42分53.8秒，东经118.1度、北纬39.6度，在距地面16公里深处的地球外壳，中国河北省唐山市丰南区一带突然发生里氏7.8级强烈地震。23秒钟后，唐山被夷成废墟，罹难场面惨烈，为世界罕见。从渤海湾到内蒙古、宁夏，从黑龙江以南到扬子江以北，这一华夏大地的人们都感到了异乎寻常的摇撼，一片惊惧。

图为地震后的天津市。

距离唐山不远的天津市，华中工学院（现华中科技大学）自动化仪表74941班的同学们结束了一天的实习，刚刚进入梦乡。窗外下着的瓢泼大雨，让实习队带队老师刘纪明睡得很不安稳。

突然，“轰隆隆的火车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天空泛起了橘红色，吊灯开始猛烈晃动，脸盆上下乱跳，双层架子床也在跳。

“大家快起来，房子要垮了！”睡在上铺的杨建立刻意识到是地震了，迅速跳下床大喊：“地震了，快起来，跑出去！”

住在二楼的任课老师佘杏元也发现情况不对，连忙喊醒了睡梦中的女同学。

李忠心是摸着楼梯跑下来的，乐梅芳是裹着被子从楼梯上滚下来的，郭黎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留在最后的佘杏元后脚刚踏出宿舍楼，楼就塌了。

“快请华中工学院抢险队帮忙！”

“请帮帮我，救救我的家人！”同学们刚在楼前的空地上集中，相互检查是否受了伤，一个光着膀子、浑身是灰的男人就急匆匆地跑过来呼救。

刘纪明和班长马玉春赶紧清点完人数，立马和几个男同学一起冲向了来人的方向。一栋三层的老房子屋顶坍塌、瓦面散架，三角形屋架全压在二楼，那人指着废墟说老婆、孩子都在里面。

没有工具，男同学们用手搬开碎石和木架，才看清楚是一位妈妈把女儿藏在身下，用身体扛起了一块坍塌的屋顶。

“心里着急啊，只能加油抢时间救人。”终于，在同学们你扛我抱的忙碌中，母女三人被救了出来。伍德明背起孩子的母亲，姚桐利和另一位同学从旁协助，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最近的天津市公安医院。

“湖北路也有一处房子倒了，埋了很多人！你们去救救人吧！”“那栋六层的房子被震得只剩下一层了！你们去看看！”……附近居民看见这一队有组织的年轻人，都赶来求助。

刘纪明和党支部书记王诚理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组织男同学去救援、女同学负责“望风”。

“没有任何救援设备，我们只有用手抬、搬、挖、刨。最困难的是垮塌下来的墙板和柱子将倒未倒，拦在半中央，我们只能从墙缝中挤，从墙板下钻。”每赶到一个现场，男同学不由分说就投入救援。女同学们一察觉到余震或是楼房有再次坍塌的迹象，就敲打随手捡来的破脸盆。

“怎么会不怕呢，头一天大概遇到了十几次余震，可是救人更重要！那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挖出一个是一个。”面对不断赶来的求救，男同学们挖得满手是血，十多个小时连口水都没喝上，陆陆续续救出了二十几人。

“他们是武汉来的？怎么这么快？”“原来是华中工学院来天津实习的学生！”同学们不惧危险、有求必应，“华中工学院实习队”变成了口口相传的“华中工学院抢险队”。“快请华中工学院抢险队帮忙！”也成了震后居民心中的希望。

“1，2，3……29，30。”

震后，天津。“1，2，3……29，30。”每次数到“30”时，刘纪明悬着的心才能落下来。从刚刚逃出倒塌的宿舍楼开始，刘纪明每天做得最多的就是清点人数。“同学们在一线救人，我更得保护好他们，要把大家完整地带回去，一个也不能少！”

图为地震后临时搭建的简易帐篷。

为了确保同学们的安全，刘纪明定了几条硬性规定：女同学不准进倒塌的房屋救人；几个同学一组行动，不能落单；救完人立刻返回搭着简易帐篷的马路边，不要在外逗留。“30”是刘纪明的牵挂，更是他肩上的责任。

此时，武汉。“唐山地震了！死伤很多人！”时任自动化仪表教研室主任的黄曰怀在校留守，听到这一消息就慌了。他和时任党总支书记的钱衡弼赶紧联系天津自动化仪表厂，求证同学们的情况。然而地震切断了所有通讯方式，校领导、院领导、家长们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老师们只能轮流守在电话机前等消息。“这30多个人，一个都不能少、不能伤！”黄曰怀不停地在心中默念着。

震后第三天，报平安的电话终于响了：“我们都没事，尽快赶回来！”守在学校的黄曰怀和钱衡弼总算放心了。“我感谢刘纪明老师和学生干部们，保全了实习队，将同学们从困境中全部安全带了回来；也感谢他们在人民受灾时，组织大家抢险救灾，在地震发生后的黄金时间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

废墟中那一锅雪白的大米饭

大灾面前见真情。总有一些记忆，镌刻在岁月深处，历久弥新。

——“余震一波一波地来，毫无预兆，地面像浪花一样由近及远地隆起又降下去；地上是砖瓦渣土一片狼藉；空中是随时可能掉落的砖块和房梁。这样的境况下，需要快速找到被掩埋的人，同学们用手刨开家具杂物、水泥块和碎玻璃，一天却只吃上一顿饭，一阵狼吞虎咽后又继续了救援。”

43年来，这是刘纪明始终抹不去的回忆。而在那年回校后，他就向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渴望成为一名共产党员，继续奉献自己的热血青春。

——“太感谢你们了！谢谢！谢谢！”震后第五天，天津自动化仪表厂和附近居民听说“华中工学院抢险队”要回校了，挨家挨户凑了几斤大米，煮了满满一大锅白米饭，给他们带在路上吃。

“看到那一大锅白米饭，我的眼泪就流下来了。南方孩子们吃不惯北方的窝窝头，米饭是专门为实习队的师生们准备的。”佘杏元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废墟中那一锅雪白的大米饭。

——“实习队在这样的大灾大难面前，不仅保全自己没有受伤，还自发地组织起来去抢险救灾，团结一心、见义勇为、不怕牺牲，他们的政治觉悟和道德风范是难能可贵的。”时任院领导们给予了实习队很高的评价。

“时间过去很久了，再也没有人说起那五天的事情。但每每想起来，我都觉得挺自豪。即使到了现在，我依然向那些学生们致敬。”黄曰怀如是说。

（视频由记者高翔拍摄制作，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