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员 孙天迎 田琦硕 潘美辰

创建同济法医学系，仁心护佑人民健康，为国家培育大批法医人才……黄光照教授是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法医学系创始人，也是新中国第一代法医、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获得者、我国著名法医病理学家和法医毒理学家、我国当代法医学专业教育的开拓者之一，“春蚕到死丝方尽”是他一生探索法医之路的真实写照。

1950年，黄光照考入同济大学医学院（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前身之一），是最早一批从上海招生来武汉上学的医学生。黄光照从此开始了与同济同行的故事，他见证了同济法医的从无到有，也见证了国内法医学的由弱到强，更见证了中国法制社会的建设历程。

矢志不渝终成法医大家

1955年上半年，正在武汉军区总医院实习的黄光照接到学校人事科老师的电话，通知他毕业后去中国医科大学进修法医学。当时，黄光照已在内科重点班担任了三个学期课代表，打算做一名内科医生。他回忆说，当时对法医学都没有概念，但最终还是服从了组织的安排，踏上这片完全未知的医学领域。

当时，卫生部委托中国医科大学开办全国法医师资进修班，1955年毕业后，黄光照就到沈阳进修法医学。1957年，黄光照回到武汉医学院（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前身）从事法医学教学、科研及检案工作，同年，武汉医学院建立法医学小组，开始为1953级医学生开设法医学课程。但就在1958年，卫生部提出要精简医学课程，法医学成为被精简的对象，因此，很多院校不再开设法医学课程。曾经留学日本的杨述祖教授和留学德国的武忠弼教授都是资深病理学家，他们深刻了解法医学的价值，在他们的坚持和时任教务处长陈任教授的支持下，黄光照咬着牙坚持下来，继续开展法医学的教学科研工作。1959年，法医学小组已经有7名固定成员，黄光照也受邀为湖北省公安厅举办第一期法医进修班，带领进修班学员开展了为期6个月的学习和为期2个月的实习。在黄光照的努力下，湖北的法医队伍也逐渐建立了起来，同济法医也打下了坚实基础。

右二为黄光照教授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全国上下强调依法治国，也开始更加重视法医工作。1983年，教育部同公安部、司法部、卫生部、最高人民检察院、最高人民法院在山西太原召开“全国高等法医学专业教育座谈会”，决定全国普通医学院校恢复法医学课程。当时，卫生部直属的六所院校率先开展法医学本科教育，其中就有武汉医学院。1985年，同济法医学系正式成立，开始培养法医学本科生，黄光照担任首任系主任。

筚路蓝缕开创同济法医

右二为黄光照教授开展动物实验

刘良是黄光照的第一个博士生，他的硕士、博士阶段都是在黄光照的亲自指导下完成的。刘良回忆起法医系的创建时动情地说到：“80年代国家设立法医学本科时，初步定的只有四所，并没有同济法医，黄老师当时非常着急。同济医学源自德国，病理学是医学的基础，法医与欧洲医学的发展与密不可分。当时同济法医已有一定的发展，完全有能力培养法医学本科生。”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黄光照开办了多届法医进修班，为华中地区的司法公正和法医人才培养做出了巨大贡献。在黄光照的奔走呼吁下，凭借多年的法医学传承与积淀，同济法医成为国内第一批招收法医学本科生的院校，是著名的法医学“老六所”（我国最早招收法医学本科生的六所卫生部部属医学院校）之一。1980年前后，武汉医学院开始招收法医学研究生，招生数量逐年增加，黄光照是国内首批法医学硕士生导师和博士生导师。

1985年，法医学系建立后，黄光照又结合国家需要和专业所长，为同济法医的未来发展锚定了方向。当时国内时常发生中草药中毒甚至死亡的情况，黄光照认为研究中草药不仅能为法医实践提供指导，也能为临床诊疗提供经验，因此他把研究方向确定为法医毒理学及病理学研究。为了获取一手科研材料，他亲自走访各地，精心收集常见有毒中草药。为了研究雷公藤和斑蝥的毒理作用和病理变化，师生们经常连续48小时守在在实验室，黄光照不仅要负责安排实验，还要操心大家的吃饭和休息。在黄光照的带领下，同济法医对有毒动植物中毒病理及农药进行了长期研究，在相关领域处于国际领先地位，多项研究结果填补了国内外空白，同济法医也因此成为国家级规划教材《法医毒理学》等法医专业课程的主编单位。相关研究成果除应用于法医学外，也被广泛用于中医学、药学、毒理学、职业病学等领域。

仁心佑护人民健康

在四十多年的法医生涯中，黄光照成果丰硕，不仅完成了许多国内重大、疑难案件的鉴定，他主持的“粗制棉籽油中毒研究”更是于1985年荣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而这项成果凝结着黄光照二十多年的心血。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全国各地均出现过整个村子连续几年没有婴儿出生的事件，一时间当地谣言四起、人心惶惶。经上报中央后，卫生部高度重视，各地派出医疗队调查原因，武汉医学院派出专家队并邀请黄光照一同调查。黄光照一行人来到江西的一个村庄，该村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婴儿出生，村民人人面带愁容。有老人看到医疗队后失声痛哭，当时在场人员无不动容。医疗队调查后发现，该村嫁出的女性都能生育，而嫁进来的都不能生育，与该村一河之隔的村子却没有这种情况。医疗队的专家们推测可能是中毒，但对于究竟是何种毒物却毫无头绪。

大家怀疑是汞中毒，黄光照仔细调查了当地饮食习惯后，认为问题与棉籽油有关。提出猜想就要验证，黄光照和队员们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毒物分析。由于每个村的榨油工艺不同，精制的棉籽油毒性小，加热榨出的棉籽油中棉酚含量低，染毒后没有明显结果。第二个难题是选定合适的实验动物，走了几次弯路后，专家队选定恒河猴为实验队伍，用淀粉遇碘变蓝的原理观察猴子汗腺，还原了当地出现的烧热病的症状。随后，在鸡、大鼠的模型中，专家队最终验证了对生殖系统的毒性，从而找到了致病原因。最近芒果TV播出的《初入职场的我们·法医季》第五案中，一定程度还原了当时探索的艰辛。节目中现任同济医学院法医学系教授的刘良说：“绝望是我们经常的表现，但庆幸的是我们总能绝处逢生。最后的报告只有两三页，讲述了人体中毒案例和动物模型结果，但这两三页这差不多用了二十年。”谈到这项成就时刘良感慨万千，“黄老师在这个事上救了很多人”。

春风化雨桃李成蹊

同济医学院法医学系教授周亦武也是黄光照的学生，长期在黄光照的指导下进行学习和开展工作。周亦武谈到黄光照的第一句就是：“我父亲也是黄老师的学生。”原来，1959年湖北省公安厅委托同济医学院开办的第一期法医进修班中就有周亦武的父亲。作为“法医二代”，周亦武一直受到法医学熏陶，虽然本科为临床医学，但周亦武始终对法医学心向往之。为了能跟随黄光照学习，他放弃了去医院工作，选择留在法医学教研室当助教，并在后来跟随黄光照攻读硕士。

“黄老师的课上得很好，至今都很难超越。他讲课时课件不多，只有几张，但讲得十分深刻具体。”谈起恩师，几十年前的教学场景在周亦武心中浮现，黄光照的实干精神也让他印象深刻。法医学系刚建成时，各种教学资源都很匮乏，而法医教学尤其法医病理需要大量标本，限于客观条件和技术，当年制作标本困难重重。同时，也因制作标本不算成果，不能发表论文，所以很多人对此并不热心。在这种情况下，黄光照承担了法医学系几乎所有的标本制作工作，虽然费时费力，但他仍念兹在兹，制作的标本几乎涉及各大系统、每大病变，大多数标本沿用至今。

黄光照也十分注重对年轻老师的培养，这使周亦武终身受益。周亦武的第一篇论文、第一次检案、第一次实验，都是在黄光照的细致指导下完成的。在黄光照的带领下，法医学系营造了浓厚的“家文化”，让学生能在这里感受到家的温暖。周亦武至今仍记得老师的教诲，“做法医一定要注意，必须公平公正，不要吃吃喝喝、收受礼品，这样会影响你的鉴定。”，“科学研究要忍受寂寞，坚守底线，努力用技术还原真相，要尽力帮助后辈，不要藏私”。

“黄老师给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真诚、谦逊，淡泊名利。法医是一个很神圣但同时也极容易出错的职业，黄老师经常教导我们，做法医要心地善良，坚守初心，不要追名逐利而丢失自我。当时黄老师可以凭借国家科技进步奖去申请院士，但他仍一心一意做好本职工作，没有其他想法。”现在刘良的微信名就叫“心地善良的法医”，这也是传承了黄光照的品质。“做法医要做到两个真，真诚对人、真实还原，做法医要先做一个好人。”刘良时时牢记恩师对他的嘱托。

虽然黄光照已经离我们远去，但他的精神在他教授的学生身上得到了传承。2020年新冠疫情肆虐时，刘良挺身而出，以敢为天下先的勇气完成世界首例新冠肺炎遗体解剖工作，为抗击疫情贡献了法医力量。2003年非典疫情期间，黄光照的另一名学生王慧君教授也在广州完成了世界首例SARS患者的遗体解剖工作。不仅在重大关头，黄光照的学生们在日常的工作中也发扬他的精神，做出了不平凡的贡献：公安部特邀刑侦专家、中国法医学会会长闵建雄，多次破获大案要案，守护人民平安；现任美国马里兰州法医局首席医学检察官李玲，被国际法庭科学学会授予“杰出青年科学人才奖”称号……黄光照的学生身在五湖四海，共同为法医学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法医学系发展历程的每一步都有黄光照负重前行的背影。他开创了法医学系，培养了大批人才，提高了我国司法水平；他甘为人梯，奖掖后学，让后辈站在自己的肩膀上……生活中他平易近人，淡泊名利，一生只为做一个好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黄光照作为同济法医的光芒，照耀着所有法医后学继续向前，努力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